最終節
到了秋運會前一天晚上,俺奶一邊掏出一些錢給俺一邊說:“你爺這幾個月還沒開支,退休金有時候幾個月都不給發。現在家裏沒錢了,明天你還要開運動會。你爺每天給你一塊二毛錢,明天能買瓶汽水,餓了就買個包米吃,中午回家來吃飯吧,別在學校裏邊兒,怪熱的。”
俺心說俺爺可真會算帳,一天一塊二,三天三塊六,照他原來說的五塊錢還省掉一塊四毛錢。他可以大把大把的把錢灑出去打水漂,也不會多給他這個孫子一分錢,讓他能像個正常的學生一樣站在同學和老師麵前學習和生活。
俺當時的一個想法是,把俺爺給俺的三塊六毛錢攢起來,然後有一天走到他麵前扔到他臉上說:“這錢我不要,留給你做棺材本吧!”
如果上麵那件事情發生了,所有人首先會認為俺是個大逆不道的家夥,不懂得尊重老年人,不可救藥了。幸好俺沒那樣做,因為俺得為俺的父母考慮,他們不在俺身邊,俺不能給他們製造這麽大的麻煩,後果畢竟可以先設想得出來。
俺收好一塊兩毛錢,然後到外麵去走一圈。逛著逛著就逛到遊戲廳了,不過俺隻有一塊二毛錢,買幣玩都舍不得。幸好羅德鑫跟俺一樣屢教不改,還敢來這地方混,也不怕他爹爹的炮拳鐵腳再臨幸身上,冒死前來打遊戲,其勇氣可嘉的程度直逼皇帝手下的忠臣冒死直諫。
有羅德鑫在,俺就不愁沒得玩。果然,羅德鑫看見俺,給了俺一小摞幣說:“今天痛快玩,反正這幾天沒什麽作業,我爸也不管我了。”
俺接受老羅的意見,拋下所有思想包袱,痛快淋漓地打遊戲。
待到運動會開始時,俺坐在位置上沒事喊“加油”來發泄一下鬱悶的心情。時不時的有家長請假過來給俺身邊的同學送錢,怕他們不夠花,該同學往往是錢花不掉了,不想要那麽多,一直讓家長們回去,拒不收錢。俺簡直沒法看那一幕場景。
王躍就坐在俺旁邊,閑沒事兒問俺:“你家給你多少錢?”
俺說:“三塊六,多吧?”
王躍睜大眼睛看俺說:“一天三塊六?不會吧?”
俺“呸呸呸”道:“你想樂死我呀?一天三塊六不把我高興壞了?”
王躍一指俺說:“你小子蒙我是不是?咋也不可能三天就給你三塊六吧?”
俺說:“是啊,買的東西都替我安排好了。一天一瓶汽水,一根包米。”
“我靠,包米一塊錢一根,汽水五毛錢一瓶,還差三毛錢咋辦?”
“涼辦唄,反正天還熱。”
“拉倒吧你,想吃啥跟哥們說,哥們最近手頭寬裕,請你吃大餐都不成問題。”
俺最怕聽到這種話,一股莫名的淒涼從俺心底湧出來。
這時候突然聽見俺姑叫俺的名字,俺忙回頭看,俺姑就在座位後麵跟俺招手,俺忙擠過去。
“小寶,你開運動會咋不跟我說呢?剛才上班忙也沒空給你買東西了,這兩瓶飲料你先拿著,姑再給你二十塊錢,沒事兒買點啥的。不夠了再跟姑說。”
俺推托說:“不用了姑,有喝的就夠了,中午反正是回家吃飯。”
俺姑把錢硬塞到俺手裏說:“客氣啥呀?給你你就拿著唄,你爺也沒什麽錢給你,以後有事就找老姑。”
俺一直念念不忘老姑當時對俺的態度,那是一個親人正常對待非親生子女的態度,問題不在於她給俺的錢有多少,最主要的是她讓俺當時能在其他同學麵前像一個正常學生那樣抬起頭做人。
有了俺姑的助力,俺總算可以在大夥兒麵前繼續活躍,可以跟兄弟們神侃一通。俺們這些可憐的學生一個個在烈日下裝烤地瓜。像彭偉這樣可能幾年也不願意洗一次澡的同誌就更厲害了,汗臭腳臭指數一路狂飆,熏歪俺班和鄰班一幫戰友,彭大俠身邊兒的女同學有的把書包放在腿上,鼻子放在書包上,看上去像是“思考者”,有的拿著手帕放在鼻子上“猶似琵琶半遮麵”,後來覺得治標不治本,幹脆離開原座位,站到後麵去。
不到半個時辰,彭偉周圍一丈方圓空無一人了。後來,鍾老師見情況嚴重,過去跟彭偉說:“彭偉啊,你喜歡看運動會不?”
彭偉想想說:“還行吧。”
“那你家事兒多不?忙不忙?”
“還行吧,不算忙。”
“你家情況也不算太好,快農忙了。要不這幾天運動會我放你假回去幫家裏幹活吧。”
“那行嗎老師?”
“行,這曬著這麽熱,對身體也不好。回家吧,沒事兒。”
“那老師我走啦?”
“嗯,去吧,跟你爸說我放你的假。”
“那,老師再見。”
看著彭偉遠走,全班同學“耶”的叫起來,鍾老師也鬆了口氣。
俺們幾個男生約好了借上廁所的機會從狗洞逃走去打遊戲,本來商量好是三四個人一組輪流出去,每組出去一個半小時,但是男生們最後都出去了。包括卜楓和王麟這樣平時不去打遊戲的也都跟著慢慢出逃。
俺班男生除了李大鵬和有賽項的同學之外集體大逃亡,這件事情多多少少會造成一點不良影響,比如說先是被俺們班主任發現俺班“祖國山河一片紅”,緊接又是年級主任覺得俺班男女搭配不對,過去和現在都不應該是以“娘子軍”為主。最後還是校長問了年級主任一句:“哎,三年六班的‘護花使者’都哪兒去了?”
陳鵬長跑完一千五百米之後鍾老師又給他一個任務,不是“尋找周傑倫”,也不是“拯救大兵瑞恩”,而是間接地進行班級人口普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員失蹤”這類情況發生。等待俺們的是“黎明前的黑暗”,迎接俺們的絕不是“黎明前的曙光”。
陳鵬一路神奔,累得像狗一樣吐著舌頭攤倒在羅德鑫懷裏說:“
老師……老師叫你們回……,回去。”
羅德鑫使勁兒搖晃著陳鵬問:“咱的啦陳鵬?老師咋說的?老師發現啥啦?誰出賣咱們的?老陳鵬你沒死吧?你說句話啊?”
陳鵬最後不耐煩地說:“你他媽讓我喘口氣!趕緊想怎麽跟老師說吧。”
俺們這幫男生一個個小臉煞黃,都在想一個萬全之策。
最後,卜楓想出一招說:“要不咱們有個人裝病吧,老師問咱們哪兒去了,咱們就說誰誰誰中暑了,怕老師擔心,這些男的就偷著給誰誰誰送醫院去了,然後咱們出錢給誰誰誰買了香蕉水果啥的,老師還得表揚咱們做好人好事不留姓名。”
盧貴賓笑著說:“還真別說,變著法兒地往自已臉上貼金,這招咱可想不到。”
卜楓說:“怕啥,班裏學習好的也都出來了,要光你們學習不好的出來說這話誰也不帶信的,有我們在就沒事了,老師咋也給咱們一點麵子,肯定信。要不你說咋辦?”
盧貴賓說:“我沒覺著不好,現在就找個人裝病吧,誰報名?”
“我!我!非我莫屬……。”
搞到最後連陳鵬都想生病了,可惜這種情況隻有他不能病。最後爭病爭得差點打起來。後來大家一致同意“釘鋼錘”決定誰病。經過一輪激烈熱鬧的角逐,最後幸運者是嚴亮。
嚴亮高興得大叫:“耶!!!是我病!”
記得有個笑話是那麽說的:
某幸運抽獎活動,刮獎卡裏麵畫著動物和家用電器。刮中家用電器者為“謝謝參與”。刮中動物驢的為中一等獎,刮中動物豬為中二等獎,刮中動物狗為中三等獎。由於中獎率頗高,時不時的能聽見全場激動的叫喊:“我是驢!我是驢!”
“我是豬!豬呀!”
“我是狗!我是狗!”
“太好了!我也是畜牲呀!”
俺想嚴亮此時的狀態,可以肯定他是驢。
後來俺們大部分男同學都返校了,隻留下照顧“病人”的兩位同學跟嚴亮一起在那邊快樂。
回到學校後卜楓代替平時大家公認的“謊話成真”陳鵬發言說:“老師,嚴亮中暑暈了,我們幾個商量一下就把他送醫院去了。同學們都怕影響運動會,就沒跟你說這事。”
鍾老師平時很信得過卜楓,因為他學習好,從來都是班級前五名,所以鍾老師絲毫沒有懷疑的相信了他這番彌天小謊,還安慰俺們說:“嗯,你們都做得好,不過下次最好通知我一聲,要不老師這邊兒擔心你們,要不是校長問的話我也不知道咱們班一下少了這麽多同學。不過做好事的話我支持你們,好了,都回座位去吧。嚴亮沒事吧?”
卜楓說:“王剛和趙統軍在醫院照顧他呢,沒事兒老師,醫生說打幾個吊瓶就好了。”
鍾老師這才放心地說:“那就好,今天放學你們男生誰轉告他一下讓他好好在家休息吧,不用參加運動會了。”
就這樣,本次運動會最幸運的同學產生了,他就是——嚴亮!鐺鐺鐺鐺~~~~。
後兩天時間,俺們都不敢再逃出去打遊戲了,隻能老老實實地在座位上吃東西喝東西,或者是拿吃不掉的零食偷著丟來丟去。反正比起上課來,運動會也是比較有趣的。
這幾天運動會除了被曝曬之外一無所獲,俺班總體運動細胞不如四班同學,所以獲了個集體第二的名次。這種榮譽對咱們來說並不重要,不能當飯吃,不能當衣服穿,更不能玩,所以沒啥用處。
秋運會之後,俺們立刻陷入期末緊急衝刺狀態,距中考越來越近,連俺這種愛玩、好玩、想玩的同學也不得不耐心地想好好學習一段時間。但是家庭矛盾一日不解決,俺就沒辦法全力傾注心思放在這最重要的一次考試上。
期末考試之前,俺班仍然是多事之秋。卜楓和陳懂學因為什麽亂七八糟的小事又幹了一仗。最後卜楓以快、猛、狠等風格的打法勝出,陳懂學一哭之下決定告老師,但是等到俺們班主任上課時,陳懂學屁也沒放一個,低頭一動不動看著書。
陳懂學是個膽小的人,他一心想讓老師注意到他並且主動地問候他有什麽心事,這樣他就可以借機告訴老師發生了什麽事情。
陳懂學是個很被動的人,隻能等老師問他發生什麽事情的時候才敢和盤托出事情經過,但是這節課鍾老師沒注意到他。於是陳懂學又開始渾身爬了虱子一樣地難受,左右的晃悠,晃悠到老師替他難受,最後發出警告:“陳懂學!上課注意點,別總動彈,後邊兒同學看到你動來動去還學不學習啦?”
陳懂學欲言又止,他本來的打算是老師問他一聲“懂學,怎麽啦?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等等類似的話,這樣他就有機會一氣列出卜楓十幾條大罪然後讓老師將其正法(執行正規班級紀律法規)。但是事與願違,鍾老師把陳懂學討人厭的一麵看去了,陳懂學現在反倒沒資本去整倒卜楓了。
卜楓比較了解陳懂學,看到這種狀況,樂得跟個猴子一樣。鍾老師看到後提了一聲:“卜楓!”
卜楓閉嘴擦擦噴出來的口水,低頭接著笑一邊假裝著看書。
陳懂學沒機會整治卜楓,就把情緒帶到第二節化學課上去了。前文已述,化學老師不是個好惹的家夥。她可以一邊很自然地講著課一邊看著陳懂學在那邊咬著牙撕化學書,然後冷不丁兒(突然)地叫陳懂學回答問題,陳懂學當然回答不出來。
“到牆根上站著去。”化學老師說。
陳懂學不動,紋絲不動。
“我說到牆根兒上站著去!陳懂學,你沒聽見是吧?一會兒我跟你爸說去。”
陳懂學的爹,是三年級一二三班的物理老師,就算別的老師教育不了陳懂學,他爹總是能教育得了的。陳懂學害怕化學老師出此下策,一下慌了神,叫道:“憑啥呀?”
化學老師也火了,躥上前來給陳懂學左右兩個耳光說:“你說憑啥?我還教育不了你個小癟三?”
陳懂學哭了,而且是帶著一種想跟化學老師對摳(互搏)的衝動哭起來的。化學老師一邊整整衣襟走回講台上說:“你等著,我讓你們老師好好教育教育你。”
陳懂學頭一轉看著窗外,不理會化學老師,隨她怎麽辦。
這件事情最終引出了俺們下次班會的主題——批陳大會。
在“化學課事件”發生後兩日的星期五下午第四節課,全班總結班會上,林婷站上講台直接點題:“前兩天化學課上陳懂學跟化學老師對抗的事情……。”
陳懂學“蹭”地站起身來:“誰跟她對抗了?”
林婷豎眉道:“沒叫你站起來呢!坐下!”
陳懂學一邊喘著粗氣用力坐下。
林婷繼續說:“化學老師告到鍾老師那裏了,這節課我們就針對陳懂學的一些問題進行討論。陳懂學,站起來!”
陳懂學屁股還沒坐熱的功夫又站起來一次,一邊踮著腳禁著鼻子冷板著臉,好像大家都不能把他怎樣。
“大家對陳懂學的做法有什麽意見現在都可以提出來,將來我們要怎麽做。作為一個學生應該怎麽樣要求自己,陳懂學可以說是我們的一個反麵教材,我希望大家通過對陳懂學行為的討論提高自己的思想和道德的素養。”
陳懂學把林婷“通過對陳懂學行為的討論提高自己的思想和道德的素養”的話聽成了“借著貶低陳懂學抬高自己”的意思,心中不滿立刻顯露出來,一拳捶在桌子上,班裏麵至少有一小半是將來的“流氓後備”,哪個會怕他敲桌子砸自己腿?大家隻能對陳懂學的行為還以爆笑。
卜楓首先站起來說:“要說陳懂學的事,我最有發言權了。”
陳懂學做了個很酷的轉身,食指直指卜楓吼道:“你閉嘴!”
林婷又開始敲桌子:“陳懂學!你還有沒有課堂紀律了?”
陳懂學臉拉得比黃瓜條還長,整個兒一憤青模樣兒。
卜楓一邊樂著看著陳懂學失態的模樣,一邊得意地說:“就說有一次我去陳懂學家吧,還是俺倆好的時候。那天我去他家玩,陳懂學在那邊嗑瓜子,一開門看是我來了,讓我在門口等一下,我還以為是幹啥呢,他就趁那時候跑進屋把瓜子收起來了。等他叫我進屋,直接給我領他房間去了,讓我在裏邊等一會兒。我等了半天還看不見他,就跑出去看,後來我聽著他家大廳門後邊兒啥東西‘嘎嘎嘎’的響,還以為是耗子呢,我拉開門一看,是陳懂學在後麵偷著嗑瓜子……。”
這真是世紀末大揭露,全班同學真是中了“樂透彩”,一個個樂趴在桌子上半天沒起來。
陳懂學的臉變得紅裏透紫,紫裏泛青,整個兒一中毒跡象,恨不得把卜楓剁成一百多塊,喂一百多種不同的動物讓它們拉一百多種不同的屎出來才算解恨。
羅德鑫插入一件小事:“有一次我管(跟)陳懂學借橡皮,他說沒有。不一會兒我看靳詩燕也跟他借橡皮,他文具盒裏沒有橡皮,從書包裏翻出來三塊,還跟人家說哪塊香哪塊好用。咱心說都是吃大米飯長大的,做人的差距咋就這麽大呢?”
聽了羅德鑫講的這個“色情”故事,俺班男生從爆笑轉為咆哮,一個個都想上去痛扁陳懂學一陣子,看不出這小子比俺們更會給女生獻殷勤。
陳鵬也站起來說:“我也來說個事,有一次我跟陳懂學到學校小操場玩。俺倆發現個螞蟻窩,一開始我們看那些螞蟻往洞裏運大毛毛蟲啥的東西。本來看著挺過癮的,陳懂學不知道咋的忽然就這樣‘喝’‘唔’‘呸’的一大口痰吐出去,把那螞蟻洞給堵死了,完後他還嫌堵不住,又吐了好幾口,給那螞蟻洞全麵封殺了。活著的螞蟻也讓他一頓踩給踩死了,連螞蟻運的那個大毛毛蟲也給踩出稀屎來了,哎呀我操,給我惡心壞了。”
全班同學聽得都笑哭出來了,有的捶胸頓足的,有的邊擦眼淚邊流眼淚和哈喇子,更嚴重的是還有人邊笑邊放連環屁引發“特級笑應”。
除了陳懂學外,全班同學都笑得幾乎中風,就連平時從來也不喜歡不笑的林婷也被傳染得邊笑邊說:“陳鵬,你,說話,注意點。”
全班同學都要笑傻了的當口,陳懂學已經要氣瘋了,一邊大喊著:“都別笑了!”
沒有人同情陳懂學,因為他平時就不注意自己的行為會給自己帶來這種結果,而且他直到現在還沒意識到問題的症結到底是自己還是周圍所有的人。
卜楓從來不怕陳懂學發瘋,他又站起來說:“我再來談談學習吧。記得有一次月考,我物理考了95分,全班排第二。那時候陳懂學癲癲地跑我座旁邊說‘卜楓,你物理考咋樣?’我說‘還行吧,95分。’就看陳懂學捂著嘴在那邊兒笑著說‘那你知不知道我考多少分?’,我知道他考98分,也不用那麽跟我說吧?”
“哈哈哈……。”
全班又笑起來,陳懂學回身又對著卜楓發“一陽指”吼道:“我什麽時候那麽說來著?你撒謊!”
卜楓也針鋒相對說:“對!你沒說!是我說的行不?也不道哪條狗說自已98分來著。這年頭狗講人話也不稀奇。”
林婷敲著桌子說:“卜楓,上課怎麽還罵人呐?”
卜楓哼哼說:“咱可沒罵人,咱罵狗呢,反正陳懂學沒跟我說過他98分,誰那麽說過誰就是狗唄。”
陳懂學怒氣洶湧地說:“冤枉我的就是狗!也不知道哪條狗冤枉我!”
卜楓一聽陳懂學這樣說反倒樂了:“哎,對,大家都聽到了。咱們說的都是事實是吧?咱們也不反對狗給自己辯護對吧?咱班門上沒貼著狗與陳懂學不得入內的牌子是不?咱班人與動物都能和平共處,不過也難保狗急跳牆咬人一口呀。”
陳懂學急火一上來“你!你!你!”地說個不停,半句話還不上嘴。
林婷一看這節班會成了“陳懂學隱私揭露以及批判大會”,鬧到最後起不到教育全班的作用,反倒讓全班同學敵視起陳懂學來了。她馬上改變策略說:“大家靜一靜,好了,現在不要談陳懂學的問題了。其實班上其他同學也一樣有錯誤,不管哪個同學犯了什麽錯誤,我還是希望大家能夠幫助他及時改正。”
這時候嚴亮站起來說:“班長,那你說要是咱班女生誰在野營上偷看男生集體洗澡,你說咱們咋幫助她改正咧?”
俺們一聽,這準是指野營那次幾大帥哥(包括俺)的“穿幫事件”。
林婷皺眉道:“嚴亮你說話得有根據,這是課堂,不是玩的地方。”
嚴亮一臉無辜地說:“沒有,我是說真事兒。上次野營的時候我和幾個男生洗澡不小心讓一個女生看著了,當時大夥兒身上都是**的,一絲不掛,樹葉兒也沒蓋一片兒。那時候就那個女生全看著了,比如說那是楊霞吧,我是說比如說……。”
全班一聽就明白咋回事兒了,因為嚴亮一邊“比如說”,一邊用眼睛斜視著他並排座位上的楊霞,就算不明白的也讓他表演明白了。楊霞毫無反應,從她臉上看不出表情,因為她一旦起身跟嚴亮對質,俺們當日的受害者肯定集體起立損她一頓讓她以後做不起人,這種後果是她不樂意看到的,從這一點上看,楊霞比陳懂學聰明多了。
林婷不可能管跟班級或是學習以外的事情,她當即說道:“這些事情我管不著,以後別再課堂上提這些無聊的事情!”
卜楓蹺起二朗腿說:“班長不給咱做主,不如回家烤地瓜。”
林婷拿起教鞭指著卜楓說:“卜楓!上課呢!”
卜楓也指著林婷說:“班長的嘴大得跟個馬桶似地。”
全班又被逗樂了。
林婷一氣之下跑出班級,卜楓這下子慌了,他生怕林婷找老師。別人說找老師到動真格時不一定就敢去找,林婷從來都是說找就找,該出手時不縮手,所以卜楓慌了。
五分鍾後林婷又回來了,她指著卜楓說:“卜楓!你要是再攪亂課堂紀律就給你告訴老師!”
卜楓這才鬆了口氣說:“不敢了。”
本次班會之後,全班同學的關係又起了一些變化,除了陳懂學變得更孤僻更古怪之外,男生們做事都更齊心更有凝聚力了。大家開始買筆記本做同學錄,每個人都請班級裏的同學在筆記本上給自已寫一些東西。
俺是唯一沒有買同學錄的一位同學,所以直到今天,俺還沒有聯係過初中時代的任何一位同學(包括俺喜歡的、憎惡的、親近的、鄙視的、拜過兄弟的,一起做過案的),也沒有他們的聯係方式,因此俺對那一段時光特別懷念,因此就有了這本《燦爛年華》。
當然同學之間也難免有點糾紛,比如說經濟上的、社會上的、男女關係上的、家庭上的種種問題都會引發兩人間的口角。
羅德鑫和盧貴賓這對老冤家有事兒沒事兒吵起來就讓俺來評理。俺就拿那次“兵捉賊”事件來做例子吧,看看這兩位仁兄是如何因為雞毛蒜皮事鬧得臉紅脖子粗的。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既然談到月,古人有雲:月上柳捎頭,人約黃昏後。屆倆鳥人約好了六點鍾去遊戲廳打《恐龍島》,結果羅德鑫騙他爹說是到盧貴賓家寫作業,五點半還不到就先到遊戲廳開始瘋狂。糟糕的是羅德鑫的爹沒有受騙,在後邊兒跟著羅德鑫去遊戲廳。就等羅德鑫剛投下一個幣沒等選好人的當口兒,羅爹像揪小雞似地一把就把羅德鑫蒿(向上拉)起來,提嘍(提)著羅德鑫的耳朵一邊給他施加“衝天炮”、“狂擂拳”“左右開光掌”等招數,羅德鑫還沒來得及通知盧貴賓就已經被收拾掉了。
另一方麵,盧貴賓是準時去遊戲廳的,因為盧貴賓的爸聽說他老跟羅德鑫來往。自家的孩子永遠都是別家的孩子帶壞的,這是做父母的習慣性推論,所以盧爹認為盧貴賓要是去遊戲廳之類的地方那準是被羅德鑫慫恿的。因此盧爹“勾結”了羅爹準找機會逮到兩人做案後就地執行家法,羅爹已經成功的逮到羅德鑫“作案”的證據了。
可惜盧貴賓是個精明的人,他出家不到十分鍾就發現已經被跟蹤了。於是盧貴賓將計就計一個人遛達著逛街、逛學校、逛公園、逛商店、踩馬路,等到盧貴賓把自己的爹遛得差不多了,就順便來到羅德鑫家假裝找羅德鑫。沒想到羅德鑫那時候已經五眼青滿頭大包,其狀慘不忍睹。盧貴賓憋不住笑最後真的就笑起來了。
羅德鑫大吼一聲:“滾!”
因為一個“滾”字,羅德鑫又被他爹揍了一頓,而盧貴賓也知道去遊戲廳不是明智的選擇,於是他躲過了一劫。
等到上學的時候,盧貴賓還跟同學們講:“羅德鑫昨天讓他爸給消了,滿頭大包。”
張相國問:“咋回事兒呀?”
盧貴賓說:“這小子不學好唄,打遊戲不注意觀察他爹,給逮住了,就地開皮,他也挺扛揍的,倆小時愣沒給他消趴下。”
陳鵬都不得不佩服地說:“是嗎?那他也真厲害呀,誰消我倆小時我有沒有命都不知道呢,不可能不趴下。”
盧貴賓“靠”了聲說:“綁樹上揍的。”
同學們哈哈大笑,不過那些話剛好被鼻青臉腫的羅德鑫聽見了。於是屆倆人跑到俺座旁邊開始對吵,而且每句話都不涉及他們彼此,隻跟俺沾邊。
羅德鑫:“老劉,我跟你說,昨天我讓我爸揍了,你知道為啥不?”
俺:“不知道哇?咋整的?”
羅德鑫:“就因為某某人沒告訴我我爸那天也去遊戲廳,結果就挨消了唄。”
盧貴賓:“老劉你評評理,某某人跟我約好了六點去遊戲廳。結果人家那天提前了,他爹就來了個‘棒打出頭鳥’。我讓你早露頭,‘咯嚓’一棍子就消腦瓜子上了,這鳥就給消傻B了。到最後人家怨我,說我沒警告他那疙瘩蹲著一杆槍。我尋思要不是某某傻B提前去被消了,整不好連我也中彈了,我爹再端杆槍照我屁股上一槍說‘夥計,死個吧’,你說我好受不?”
俺被盧貴賓逗樂了,一邊說:“這事我也不好評理,你倆各有千秋對吧?”
羅德鑫不服氣說:“老劉,是兄弟的都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對吧?不應該像某某人蹲旮旯裏邊兒看笑話你說對吧?”
盧貴賓把俺腦袋扳對著他的臉說:“哎,老劉,咱可沒幹那種事。某某人要是挨了別人揍你說咱能不管嗎?要是挨他爹消,咱們敢去打他爹嗎?”
羅德鑫又學著盧貴賓把俺腦袋扳回去說:“老劉,咱又沒叫某某人打咱爹,咱隻是對某某人看咱挨揍還在那邊兒笑表示不滿,你說他個幸災樂禍的王八蛋噢,你說他是不是人?”
盧貴賓又把俺腦袋扳對著他的臉說:“哎,老劉,要是你看見某某人的臉打得跟個大餅子似地你能不笑嗎?是個人他就得笑。”
羅德鑫又扳轉回俺的頭說:“老劉,你說笑歸笑,要是笑得跟個漢奸似地誰不討厭啊?某某人要是不為他的笑道歉,咱跟某某人的關係就此玩完。”
盧貴賓又想扳俺腦袋,俺立刻擋住他的手,兩眼一對說:“行了,你們看我都成植物人兒了。”
後來不出三天,盧貴賓和羅德鑫又粘在一起像啥也沒發生過一樣。
其實俺班同學還是很團結的,無論是多大的仇恨,在即將分開的這一段時間都化解開了。這就像經曆生離死別的一個過程,讓俺們發現校園生活總是美好的,當身邊的人和事物逐漸模糊的一刹那間,你才能進行理智的思考和判斷。班級即家庭,我們都是家庭中的一份子。
中考在城裏的學校進行,俺們全三年級的人馬都要在考試前一天就住到城裏的旅館去。要安排整個三年級的住宿是很麻煩的,俺們年級主任提前到城裏去給俺們定好了房間,三天時間每人要交五十元,更嚴重的是夥食費要自理。
俺在城裏上過學,知道三天九頓飯最省的吃法要不到十塊錢。但是俺們全年級在這三天帶的錢,用總錢數除以人數,平均每人要超過八十元。
整個中學時光,最讓俺不敢想起不敢提起的事情就是跟經濟掛鉤的事情。中考需要花費很大一筆錢,這對俺來說實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因為俺都不知道怎麽跟俺爺開口說這個事情,俺家情況完全不比一般家庭來得樂觀。但是俺再怎麽想,這事情始終還是要說的。
俺在屋子裏反複轉悠了很久才說出口:“爺,中考我們都到城裏去考試,三天住宿費用要交五十塊錢。”
俺爺都要跳起來了:“什麽?幹啥交那麽錢啊?這他媽學校,瘋了。”
俺心想要說一塊說了吧,就鼓足勇氣說:“學生夥食費還得自己帶。“
“啊?那還得交多少錢呐?”
“可能最少也得八十塊吧。”
“不交。願咋咋的,這學校念不念也沒啥關係。”
俺爺一氣之下可能都忘了中考是啥考試了。
俺躺在炕上抬頭看著糊滿報紙的棚子(天花板),一句話也不說,眼淚就順著眼角向下滑落,用力一擠,兩滴淚水“啪噠”一聲,同時打在炕上散泛成水花。
差不多暗自流淚半個多小時,俺爺終於借著電視節目緩了氣,想想可能畢竟是最後一次考試,就說:“錢什麽時候交?”
俺一下從炕上坐起來說:“明天早晨交。”
俺爺眼睛一直沒離開電視說:“五十塊錢宿舍費明天先交,考試那三天夥食費一天給你十塊錢。以前上學時候中午都是一塊二毛錢,這回還能剩點,剩錢別亂花,留著坐車上你媽那兒去吧。”
俺冷笑著躺回炕上不再說話了。
第二天俺帶著俺爺給的宿費上交,全班同學都在討論家裏邊兒給拿了多少錢。俺想他們考試都沒有後顧之憂了,俺還得為自己的夥食犯愁。連俺班最困難的住宿生都有家裏麵為他擠出來的八十塊錢,俺卻隻能算計著怎麽讓一頓飯平均在三塊錢左右,比終考的代數還讓俺煩惱的問題。俺更擔心一個問題,因為上次運動會俺爺答應俺給五塊錢,實際上他又算計著怎麽能給俺最少,後來不就是給了俺一天一塊二麽?這次恐怕也會是這種結果,三十塊錢還要算計著怎麽能再往少了摳點出去。
無論俺擔心什麽問題,那遲早是要發生的,隻要盡早有接受一切後果的心理準備,就能將痛苦的程度減到最低。俺決定接受這個事實,俺甚至都已經想到自己在沒有一分錢的情況下可以怎麽樣熬過這三天。
當天下午,俺姑又來找俺問:“我聽你爺說了。中考夥食費你們班一般帶多少錢?”
俺想了想說:“有八十的,有一百的,還有一百四的,差不多都是這樣。”
俺姑拿了一百塊給俺說:“我聽你爺說要給你拿三十,那錢你別要了,拿這一百塊錢去。我在你們班主任那兒留了五十塊錢,要是不夠就跟她說聽見沒?好好考試,別的事情別擔心。”
俺拿著老姑的一百塊,心裏麵踏實多了,感覺考試充滿信心,渾身上下都是動力。
老姑每次都在俺最關鍵的時候推俺一把,總不會讓俺在同學麵前尷尬,這跟救俺的命都差不多少了。
臨考的前一天,去城裏坐車俺也沒吐,這和心情大不同啊大不同是很有關係的。
中考前的第一次午餐,陳鵬又叫上俺說:“劉則,跟咱們一塊兒吃飯吧,老師不注意的話還能喝點酒,咱們這幾天的飯輪流請客,不用你掏錢,走,一起吃去。”
俺說:“我姑給我錢了,沒事兒。”
陳鵬拍拍俺說:“你姑給你多少錢你自己留著花,是個人就不能用你的錢。”
俺笑笑說:“嚴重了。”
當天晚上住旅館是四個人一個房間,俺和張相國因為一點小事鬧不愉快,跑出房間去,後來王躍帶俺到五班的一個房間,裏麵住著五班男生的兩個頂頭人物,他們跟俺說:“這房裏誰也不敢鬧事兒,誰要敢到這兒來鬧那可真是膽肥了。”
俺對兩位老大說:“這也不一定安全,別看這也算個城,我以前在這兒上過學,比較的窮。通迅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照明基本靠蠟。”
某老大接著說:“應該補上一句,睡覺基本靠擠。來,小劉,今晚跟哥睡一張床。”
另一位老大當場給此人一電炮說:“狗與同性戀不得入內,再這麽說晚上一腳把你踹廁所裏跟蛆睡。”
就這樣,俺在這間很有安全感的房間跟兩位老大還有王躍狂侃了三個晚上,直到中考結束。
中考結束是應該考慮上哪所高中的時候了,俺覺得俺沒希望考中本地的公費高中生,就算是考上了俺爺也不可能答應供俺讀下去的說。
結果在考試後第一天中午的一餐飯上,俺跟俺爺就差點兒吵起來。因為俺又一次提出到廚校學炒菜的要求,俺爺又重複說俺不是那塊料的話,於是俺憤然拍了桌子轉身離開說:“我去我媽那兒!”
俺爺大聲說:“滾吧!別回來才好呢。”
上述場景有可能重複了很多次,但這次終於是最後一次。
俺到卜楓家住了一夜,跟卜楓講了很多家裏的事情,還補充了一句:“我還挺想揍他,就怕揍不過他。”
卜楓說:“你要是真想,我幫你。不過主要得是你倆打起來我才能幫忙,要不像啥事兒呀?”
俺一聽來精神了:“行,我現在回去他肯定還得罵我,那時候我就跟他翻臉,他打我我就打他,完了你幫我就行。”
卜楓說:“沒問題。”
俺帶著卜楓回到俺爺那裏,然後二話不說開始收拾東西。俺爺這時候和顏悅色地跟俺說:“怎麽了?要去你媽那兒啊?身上有錢嗎?一會兒你奶給你拿四十塊錢,下午有去城裏的火車,你就過去吧。”
俺一看俺爺的語氣和態度跟昨天判若兩人,也許是因為卜楓跟俺一起回家的緣故,也許是因為俺真的決定要離開,他覺得可以在俺走之前給俺留個好印象,以便將來好說話。反正那一天,俺是搞不懂俺爺為啥有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
俺收拾好東西後就跟卜楓道別,卜楓一直客氣地在跟俺說話,因為肯定是打不起仗了,他也不想幫俺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一天俺覺得特別輕鬆,放下了一切負擔,盡情的和兄弟們在遊戲廳瘋狂,因為第二天,俺就可能永遠離開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了。
(尾聲)
坐在火車上,我看著俺曾經住過的這個鎮子漸去漸遠,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我忽然想起了王躍給我做的那道愛情測試題,其中好像有一首歌名沒填清楚,當時也許想不到自己的命運會有什麽轉變,對生活的態度也不是十分明確。
事實上,我們每天的生活都在為將來翻天覆地的轉變做準備,也許今天“俺”是“我”,也許明天“我”又代替了“俺”,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過去的,無論是美好的還是失落的,既然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明天更是一個好的開始。
也許前麵的道路遍是荊棘,過去的痛苦經曆能化為你前進的力量和踏腳石,踏著它能讓我們更堅穩的前進,與其說過去的時光是燦爛美好的,不如說前麵的路是光明並充滿希望的。
火車在“呼隆隆”地前進,我決定破壞公物,在座位前的桌子上刻上那遊戲的最後的一首歌名《希望的種子》。
已結局



